每个中国人的心中,都有一个江湖梦,都有一个大侠的影子。
有人说,江湖只能在三个地方寻见,一是金庸的小说,二是徐克的电影,三是黄霑的歌曲。
多年前,在徐克的电影《笑傲江湖》里,这三个高手相会了。
▲ 《笑傲江湖》剧照
戏里是金庸笔下两个惺惺相惜的高手曲洋、刘正风,因为不愿再介入各派纷争,决定退隐江湖。他们坐在渔船上合奏起二人谱曲填词的作品,并让年轻的令狐冲一起唱。“沧海一声笑,滔滔两岸潮……”
从此,在许多人关于江湖的想象里,有了涛浪滚滚、豪情万丈,从此人间多了一曲《沧海一声笑》。
▲ 1978年十大中文金曲,集齐当时作曲填词人,包括黄霑等人,像在江湖一样,高手云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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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黄霑当初创作《沧海一声笑》时,被徐克气得够呛,写了6稿都不过。
这时,他翻到旧书里有一句,“大乐必易”。他想到,高手的音乐,要么就是难到全世界只有这两人会,要么就是简单到极致。那中国的音阶最简单了,只有五个:“宫、商、角、徵、羽”。黄霑把它们倒回来,就谱出了这首《沧海一声笑》。
把歌传真给徐克时,黄霑的顽性上来了,在纸上补了一堆粗话,还画了个,意思说这一版再不行,徐克你别再来找我了。结果,徐克一看,可喜欢了。
▲ 徐克与黄霑。
黄霑的《上海滩》也是唱遍了大江南北,那一句“浪奔、浪流”可谓是无数人的共同回忆。但据他说,那其实是有一天拉肚子时,突然就有了灵感。真是“鬼才”。
黄霑的词大气,但为人却很不正经。他写过一部集,叫《不文集》,还再版60多次。按理说文化人不愿意做这些,他却津津乐道。对他来说,有色心,并承认色心,这本是人之常情,本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。
▲ 黄霑的《不文集》。
好笑的是,他还和倪匡、蔡澜办过一个节目《今夜不设防》,请各大明星来闲聊。他们总是边喝酒边聊。霑叔酒量不好,经常喝着喝着就醉了,睡着了,可能是最任性的主持人了。
▲ 当年黄霑与倪匡、蔡澜主持的《今夜不设防》访谈过多位明星。
霑叔骂起人也是不留情面。他骂刘德华不会写词,说林夕写那么多不见得首首都好,Twins是不会唱歌,甚至还骂金庸。但是,如果人家好了,他也是直夸到心里去了,比如他会夸刘德华词写得越来越好,也认同林夕的才华。
如今人人都爱说自己真性情,但真正的真性情应该是像霑叔这样有股侠气,有绝技傍身,潇洒做自己,坦率无掩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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虽说霑叔一生嬉笑怒骂,但是,越是不正经的皮囊,越有一个深刻的灵魂。
他出生在广州,在西关度过了自己的童年。后来随父母到了香港。,像所有被迫到了香港的人来说,黄霑一家和他们一样,前路茫茫,后无退路,只能狠狠扎根在香港这片土地上、狮子山下,希望人生“欢笑多于唏嘘”。
▲ 黄霑(中)与父母弟弟合影。
因此,在黄霑的作品里,无论是《我的中国心》,“洋装虽然穿在身,我心依然是中国心”,还是他认为只是为了交货的《狮子山下》“同处海角天边,携手踏平崎岖”,词句之间总能窥见对故土的思念,字里行间是对中国文化的深深追寻。
▲ 2003 黄霑狮子山下演唱会。
在黄霑的作品里,不只有小人物的情感,更有大时代背景下人们的生活,还有他对传统与现代的思考。《狮子山下》是港人勇敢拼搏的精神,《男儿当自强》是他结合传统给予当代人的鼓励,《黎明不要来》是他对港人忧心日后发展的心路描绘。
每一首歌,唱的是那个时代的风与雨,泪与笑。有小家,更有大家。他借歌曲为自己的心情发声,为时代中的人们发声,这才是真正的侠骨。心中有股铮铮的情怀,有着对自己专业的敬畏感,有着对时代、对文化的使命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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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人之所以能称之为侠,必然还少不了情。
黄霑自是多情之人,一生有三段情最为世人了解:结发妻子华娃、红颜知己却反目的林燕妮、相伴终老的娇妻陈惠敏。据说他追女人时可以连写五封情书,每天一开门都有不同人来唱情歌,浪漫得很。
▲ 华娃是黃霑的第一任妻子。
黄霑与林燕妮也是爱得轰轰烈烈。当年,他妻子还怀着孕时,他就爱上林燕妮,公然离婚,成为全香港人口中的渣男。
和林燕妮一起时,开办“黄与林”广告公司,创下许多经典。两人都才华横溢,黄霑爱林燕妮爱得不能自已。
▲ 1976年,与才女林燕妮创办“黄与林广告公司”。
最轰动的一次是在金庸家中。当时金庸设宴,黄霑当场下跪求婚。在那张广为人知的照片中,黄霑半跪着,一只手被金庸抬起。金庸另一只手挽着林燕妮。黄霑笑得一脸傻气,感觉眼神里都找不着北,旁人也都洋溢着喜气,唯独林燕妮微低着头、嘴角只是微微上扬。
▲ 黄霑跪下向林燕妮求婚,请金庸为证。
真相只有当事人才清楚,只是后来传言求婚6小时后,女主角林燕妮便后悔了。
或许,与多情才子相恋,本就是一件难事。普通女人,或许把他当光一样仰望着,只爱他的浪漫多情,不去计较太多。但林燕妮,自己也不缺才华,心跟明镜似的,怎能做到一叶蔽目?
后来的后来,谁不清楚到底两人因何分手。黄霑一方说是林燕妮不要他,林燕妮说是黄霑提的分手,还受了许多欺骗。
▲ 林燕妮与黄霑。
1990年,黄霑拿到香港金针奖,那是香港乐坛最高荣誉大奖。他获奖时说,要把这个奖给林燕妮,她是他这几十年来的灵感来源。事后,还真把奖送到林燕妮家,但被退回来了。两人也是堪称至情至性,说到做到。
总之,十五年的纠纠葛葛后,他们缘尽了。
▲ 黄霑与哥哥(张国荣)。
真正的真性情,当是像黄霑这样,对世情是了解而通透的,但又保留着那一份赤子般的天真。所以,他敢爱、敢恨、敢写、敢骂、敢醉、敢笑,敢哭,这才是真正的侠义心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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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晚年,一生嘻嘻哈哈的黄霑也有些落寞,曾说:“为什么没人来找我写歌,怎么那些狗屁不通的词反而有人要?”还刻了个印:“不信人间尽耳聋。”
但只要有人找他写,他都很愿意且认真。黄霑的最后一首词作,是给张敬轩的《blessing》。填完后,他自觉不是很满意,还特地打电话说明。只是那时候的他,身体也快扛不住,时日无多,实在改不了了。
2004年的11月,黄霑在香港病逝。人们纷纷感叹,他的离去是香港流行音乐文化的逝去,哀悼一个时代的落幕。后来,和他相爱相杀多年的林燕妮撰文说,“你们对他的善祷善颂是不是来得晚了点?当年你们的品味哪儿去了?”
寥寥数语,辛辣又刻薄,不愧是一大才女,却又透露了几许人世沧桑、人性落寞。
倘若回首这些年的华语乐坛,不难发现,在黄霑顾嘉辉那个时代,歌里唱的是小人物在大时代下的生活,是涌动着的家国情怀。
但到了九十年代后期,林夕、黄伟文、方文山新一批词人的崛起,歌里的世界似乎变小了,从时代的种种变成了人生的爱恋,从家国变成了自己。
这也无关乎谁对谁错,谁更高级与否
只是在今天这个娱乐怪象乱出的时代里,
我有些不合时宜地怀念黄霑
怀念那个有些色、会填词、笑起来很小孩的黄霑
怀念那个总是想要在作品中表达情感和思想的黄霑
怀念那个像黄药师一样邪气、像周伯通一样顽童却一身侠骨柔情的黄霑
怀念那个人人渴望着美好,眷恋着故土,迎接着新生的时代……
▲ 《狮子山下》剧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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